重庆戴家巷：如何因地制宜地给街区微整形
为什么要关注重庆戴家巷？
不知道你对重庆的印象是如何的，是短视频里出圈的灯光剪影“赛博朋克”风格、还是有着多层阶梯的“魔幻”、“8D”山城？但除了城市景观之外，重庆仿佛在新商业浪潮中失语。
作为全国面积最大的直辖市，重庆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城市，它被多条山脉和江流分割，少有完整的、大块的平地地块。客流的分割、交通的不便也带来了重庆在大型商业上的难处，这也让重庆不得不合理利用每一片平坦的地块，以此形成了多中心的城市格局。
据笔者的在重庆的体验来说，大型商业项目并没有很出彩的表现，观音桥、解放碑、弹子石此类的CBD商圈从建筑相似度到品牌重合度都较高，而商铺也大多是连锁性的招牌餐饮及零售类品牌，和其他城市的商业步行街和商场的体验有些雷同。比如以解放碑为中心的“十字金街”，有着八一广场、大都会广场、重百大楼等重庆市民耳熟能详的商业体，虽然业态向近年来流行的运动、潮流、休闲等主题商业转向，也引入了Harmay、洋码头等新一代品牌的首店，但多个商业体之间缺少鲜明的标签差异，太过同质化的定位和体验容易让人缺少持续游逛动力。
而磁器口、洪崖洞这一类改造更新项目，带有旅游景区的属性。彼山此前在深度 | 城市更新中的商业类旧改项目营造指南一文中有总结过：此类更新项目的业态的业态充斥的是一次性旅游消费为主的商业业态。低成本，高度投机性，最大化利润是入驻商户的主要诉求。商户的构成也多以游客市场筛过“经得起市场检验”的特色小食、区域特产、文艺小铺、饰品首饰为主流，仿佛异地来到了“义乌小商品市场”。这样的项目从招商的品牌到场景的塑造都是悬浮在日常生活之上，与本地人的生活社交并没有多大的交集，成为了一个城市飞地，这既不是一个老一辈的当地人可以延续往时日常生活的怀旧场所，也不是一个时下年轻人乐于体验并能重新发现归属感的特色社区。
反而是渝中区戴家巷的重新开发项目让我有些惊喜。这个原来在城市灰色地带的戴家巷，不仅在更新后串联起了洪崖洞、解放碑等多个流量要塞，还利用原有地理位置的优势修建了陡峭的山城步道，搭建了大家熟悉的“蜀道难”场景的塑造。这些既能够给游客体验重庆的城市奇观，还能够通过本地特色品牌的聚合来构建真实的生活场景，使得戴家巷唤回了早年间离开的本地居民，也让底商租金成倍上升，是一座暂未出圈但实则大有意思的趣味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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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戴家巷在重庆CBD这么久了，他还没有被开发？
渝中区就是重庆核心的中心城区，也是老重庆人的“母城”，在这里浓缩了重庆山城、江城、不夜城的精华。渝中区北部一直是繁华中的繁华，有着解放碑商圈、洪崖洞、朝天门等多个知名景点。而戴家巷，就处于这个繁华区域的隐蔽角落，一个现代交通难以触及的“灰色地带”。
戴家巷区域原来是指从临江路及旁边重庆医科大学附二院的背街小巷通往的住宅区。这里的楼宇建筑大多建于上世纪70-90年代，曾是一片热闹的商贾往来之地，随着码头运输的衰落，逐渐从繁华的商业中心变成悬崖边的破旧棚户区。以现代生活的尺度来看，戴家巷的街巷尺度逼仄，大部分房屋存在屋面漏水、立面破败、管网不畅、乱搭乱建、消防隐患等突出问题，也被政府评价为“影响市容市貌”的存在。他就像高架下的灰色空间，亟待开发、整治、解决。
戴家巷改造前，图源官方
戴家巷，这一个背街小巷却也有一些独特优势，距离核心商圈近，且有着独特城市景观。它距离解放碑中心仅400米，又紧挨着人流量巨大的洪崖洞景区，离重庆渝北区的两个核心地铁站（小什字站、临江门站）也不算远。而戴家巷楼宇所在的临江路段与滨江路段还有着近60米的高差，有着悬崖峭壁且没有通行的道路，就像是蜀道难描绘的“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的场景，也是当之无愧的重庆奇观。
戴家巷的区位图，图源官方
入口深且交通不便是戴家巷最大的痛点。在改造前，居民只能顺着临江路及重庆医科大学附二院旁边的小巷子和临江路立交桥下的窄巷子才能出入，这也是他们唯二的口。外地的朋友只能在来吃知名的丁孃孃火锅时能窥见一二，不过未改造前的戴家巷，大多数人还是把他当一个破旧老城区来看，并没有深入挖掘的动力。
改造前的戴家巷，除了居民，很少有人能直接发现他，彼山绘制
戴家巷的人群画像也相对复杂，老城区的房价、入住率及消费人群品质都不算高，在这些条件背后也可以透视出戴家巷在改造前的场景不太乐观。好在政府没有放弃这个渝中区的关键空间节点，用类似中医针灸疗法的方式，对此进行微更新。相对有优势的区位和尴尬的地理条件，让戴家巷的定位绝不可能是新的商业中心，而是承接多个景点的中转站，老重庆人民的新城市阳台。
改造后的戴家巷区域，串联起了客流量极大的解放碑和洪崖洞区域，彼山绘制
俗话说，要致富先修路。戴家巷的改造也是如此，政府改造的第一步便是将临江路的入口打开，让戴家巷不再是背街的区域。首先先将戴家巷挨着临江路的危房推倒，搭建新的公共空间，也引入新的主步行入口。这样的操作也使得戴家巷在人流量极大的临江路上有了一个可以展示的面。
戴家巷将临江路48号旁边的危房拆除，做成公共空间，也是现在新的入口，彼山绘制
戴家巷靠临江路这边的新入口和公共空间，以及靠临江路的商业展面，图源网络
戴家巷靠近滨江路的悬崖峭壁，则选择塑造了一个重庆特色的盘山步道。新的步道在保留了老吊脚楼、洪崖城墙这些渝北地域的基础上，修建了向东横向以“Z”字型逐渐向下蜿蜒，向西用一条悬空栈道与城墙平行连接西侧栈道的崖壁步道。至此，戴家巷的新入口不仅达成了串联解放碑商圈与洪崖洞景区的目的，也链接了重庆高度差60米左右的上半城和下半城，看似曲折的条件有些时候可以变废为宝，成为独特的体验场景。
戴家巷靠近滨江路段有着近60米的高度差，改造前是悬崖峭壁，彼山绘制
戴家巷新修建的崖边步道，东边呈Z字形、西边是悬空栈道，图源官方
戴家巷崖璧步道建成后，社区的通达性与体验性也得到了进一步增强让这一切有了出圈的可能。而政府引导下的新建社区公共厕所、整治片区下水管道才是为后来的特色商业和兴旺的人群做好后勤。当越来越多的游客来到重庆，并趋向于探索那些独具山城特色的老街巷老社区时，集合多重优势的戴家巷，自然成为了最先出圈的一个。
02/
自发生长的业态，让街区重新焕发活力
在修缮戴家巷公共设施之外，商业空间的更新是画龙点睛的一步。戴家巷原来是社区居民里的必经之路，在成为知名景区的中转站之后，会面对更多的游客和本地其他区居民人群，这也让戴家巷既是一个城市客厅，又有一个独特的人设。
崖边的盒子，用大片亮眼的橙色作为外包装的小型商业体便是创新之一。戴家巷更新项目并没有采用需要花大价钱的艺术装置，反而找准重庆楼体多变的特质，就地取材，以“艺术化处理”对小空间进行更新，做了一个这由9个巨型集装箱错落重叠的最值得期待的特色建筑。当然也有算经济账的原因，原位置是一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若只是单独修缮成本太高，还不如直接重建。
俯瞰戴家巷，靠近滨江路段可以看到这个亮眼的橙色盒子，图源官方
崖边的盒子在建成之后交给专业商馆公司运营，业态也以文创、餐饮、咖啡、酒馆为主。据笔者的体验，文创类稍显薄弱，品牌不够丰富，这也和他们开业时间有关系。值得一说得是引入了“原生社喜剧小酒馆”，也是重庆当地十分出名的表演团队，不少朋友会专门为了这个表演远道而来。
崖边的盒子，图源官方
戴家巷酒吧和餐饮的感受还是独一无二。正餐线引入了泰国风情餐厅“暹食泰烧”，有着独一无二的三楼外摆视野（虽然是3楼，但由于本身高差原因，有着平地上的30楼的观景效果）。甜品类有着茅台意式冰淇淋“Minto Gelato”、专营可露丽的“KANURE”，都是当代年轻人比较喜欢的细分品类的独特小店。
专营可露丽小店，图源小红书
酒吧的感受就更不必说。崖边的盒子引入有着赛博朋克风格的“2049HOLIC”，从品牌命名、视觉到装潢都是主打蓝紫的暗冷色调，也契合重庆本身风格。而“树下精酿崖边PUB”就店如其名，绝佳的景观位，不仅能够正看江北嘴、还有黄花园大桥与千厮门大桥共骑两侧。眼下是马路，车来车往，马路在往前则是倒映城市的江水，身边是城市居民的日常，每一个位置都是景观位，随便坐哪里都有景致。
2049HOLIC和绝佳的观景位，图源小红书
在新建建筑之外，戴家巷更为独特的就是在保留原有生活气质的同时，聚集了一圈独立业态，渲染了温情又时尚的氛围感。在崖边的盒子一旁的城墙瞰江休憩区道路是日常的场景重现，也是用70-80年代的生活场景拼贴出来的城市记忆。而整齐的标识、店招、灯光、公共艺术的配合，又让街道影像没那么家常随意。
戴家巷更新后最有代表性的小街道，不过百米，被本地人称为重庆武康路，图源小红书
氛围感的凝聚不仅需要更多有类似风格、独立的品牌聚集，并且需要主理人们持续地经营。2018年，小吴在彼时的背街戴家巷开了一间快闪咖啡店，用房东搬家前的旧家具因地制宜地搭建了他们咖啡店的雏形。找过来的客人就是爱咖啡的，也是TOTOMATO的初代粉丝们，他们愿意跟着飘渺的地图定位四处寻找，也愿意坐在破旧的木椅上喝咖啡，还愿意一起培育重庆的咖啡氛围。
戴家巷的街道能够看到不远处的东水门大桥，开阔的视野也让很多游客会靠在城墙边边聊天边喝咖啡，图源彼山
在戴家巷开始更新后，小吴也找准机会在这里开了一家非临时的咖啡店，LOGO是三位穿着芭蕾服跳舞的男生，门头是简单的白墙，靠用心制作的咖啡和初代粉丝口口相传，成为了三联周刊榜上有名的咖啡店，品牌主理人小吴也被称作重庆第一个咖啡师。“TOTOMATO”一个月可以做600多杯手冲咖啡、每天卖近200杯意式咖啡、特调30多杯，已经是个很亮眼的成绩，用一个数据来对比，在上海的商圈里做得不错的咖啡店日出杯量300杯左右，且上海的咖啡氛围及消费意识已经培育得很到位了。戴家巷也叫做被TOTOMATO带火的精品街道，有不少游客拎着行李箱也会来专门打卡，一时间戴家巷一楼的房子供不应求。
TOTOMATO的门头，图源彼山、小红书
很多独立品牌都凑在一起来开店，共享戴家巷隔栏远眺嘉陵江的开阔风光。咖啡业态是构成精品街道的必备元素，客人在此不仅消费咖啡本身，也会消费品牌主理人的品牌和匠心，也构成了独特的社交场。戴家巷地势挺高，比下面嘉陵江滨江路高出60米，还有特别出片的东水门大桥，特殊的风光让品牌们想尽办法制造通透的窗景。“Coffee Location”有着两个蒲团靠垫放在门口以及绝佳的观景位，不少客人会坐在这里聊天、望江度过一整个下午。
Coffee Location的门头，图源小红书
“三尺冰WILD BOAR CAFE”在重庆已小有名气，怪诞、复古是这家门店的主题，也是在一溜小清新里的门店的“黑店”。门店内充斥着古怪头像与绅士西装的搭配的装饰画与代表主理人审美品味的小物件，是个我觉得很有潜力的品牌。主理人是美院雕塑系毕业生，他用做雕塑的方式来打磨产品，让每一个产品的出品都别出心裁，充满个性。他们的花醉狮冰淇淋是每桌必点的艺术品，咖啡可以续杯是他们的坚持，“毕竟人们都需要思考嘛”主理人说。
三尺冰的门头及特色产品，图源彼山、小红书
如果说咖啡是新一代的爱好，那茶是重庆离不开的陪伴。“城门多，寺庙多，茶馆多”是重庆的特色，坐茶馆吃茶摆龙门阵、一碗盖碗茶从早喝到晚是重庆人的生活习惯。戴家巷也离不开茶，“听雨轩”和“伴三”都是布置雅致的茶馆，坐在古城墙旁、坐在大树下听店主的经历，也是难得体验。“7+手打柠檬茶”是近年热门品类。藏在多栋楼宇中间的“小北茶馆”浓缩了重庆的非凡体验。小北起名源于易烊千玺主演的《少年的你》的主演，因地制宜的乘凉场景，网红的餐点和特色体验，留下极深的印象。
小北茶馆是藏在居民楼里的茶馆，也很有重庆特色，图源彼山、小红书
因为民居改商业的原因，重型餐饮很难在这出现，轻食餐饮很巧妙地补充了戴家巷的业态，让喝完咖啡、品完茶后饥肠辘辘的客人有处可去。“巷（hang）森”主打创意简餐轻食，主理人曾在五星级酒店的行业从事餐饮类工作，他们的菜单及菜品研发既洋气又管饱，煎蛋咖啡和大力锤打400次的手打咖啡是他们的特色，有没有在菜单名上洞悉主理人的天马行空？“秋山小院”是戴家巷尽头的别致山野小院，是主打日式庭院的小酒馆。精致的装修，充满历史感的庭院，热情的服务，就像回到家一样放松。
秋山小院在戴家巷小路尽头，餐点和景观都很美，图源彼山、小红书
“华四孃”鸡汤和“papaya”都是众人会举着导航找来的店，前者做米线，讲述重庆情怀；后者专注泰国网红小吃，是网感做到极致的表现，不但废墟风格格外出片，店主甚至给食客准备了专做出大片的沙发，拍照自由，名正言顺成为消费的一部分。
papaya的门头及景观，图源小红书
戴家巷这一条背街小道，不过百米的距离，凝聚了有生命力的生活美学。有逛有吃有玩有体验，且慢慢的戴家巷的商业也开始向上、向下地垂直式发展，于是我们可以遇到在3层的“川古着”，也能遇到开在地下室的日式小食店。
开在居民楼三楼的川古着，楼下是三尺冰咖啡厅的门头，图源彼山
戴家巷还有很多向下向上生长的小店，图源彼山
戴家巷的更新相比于大型更新项目拆迁、建设、卖地等寻求经济平衡的模式更像是一场微小的手术，是偏向于“人的尺度”的收缩感，也更在意“从大街区到小街坊，从宽马路到窄街道，从快节奏到慢生活”。业态的更新虽没有什么全国驰名的品牌加持，却走出了贴切温暖的生活化路线。2022下半年马上要入驻的重庆首家酒店沉浸式剧本杀、排队想入驻的原创品牌们、翻了3-5倍底商租金也侧面证明了戴家巷的兴起。
结语——重庆在网红之外，还有本地生活美学商业的崛起
重庆其实是一座暂未特别出圈但实则大有意思的趣味城市，在除了戴家巷之外还有103个城市更新试点示范项目，可以预见重庆短期之内就会涌现了上百个不同类型的、富有活力和创造力的城市公共空间。城市更新项目属于典型非标项目，特点就是一事一议、因地制宜，这也造就了他们会生长出与常规商业截然不同的活力和面貌，但同时此类项目也存在无法复制、商业模式相对复杂等问题。
戴家巷的红火有着天时地利人和，是其他项目不可复制的。戴家巷所处的解放碑片区常驻人口基数大，每年的游客人数也不少，有着很好的群众基础。但解放碑中心的重百大楼等老牌商场全是连锁商业，缺乏一定的新鲜感；洪崖洞这一类流量生意赚的是游客一次性的消费体验，与本地居民的真实生活无关，居民和游客们在这里经历着商业体验单一的苦恼，这也是求变之时。
在洪崖洞出口仰视戴家巷，图源官方
戴家巷正好位于解放碑中心与洪崖洞景区的中央枢纽位置，如果把整个解放碑北片区想象成是一个商场，他的更新改造串联起了解放碑片区几个核心流量要塞，他就是那个具有特色、十分差异化的中庭空间。不仅如此，他还利用原有地理位置的优势修建了类似蜀道难的崖壁步道，也聚集了本地特色的品牌来构建真实的生活场景，这让游客在体验了重庆的城市奇观的同时，还能享受沉浸在街坊邻里生活之间的真实烟火气。
写在最后的是，戴家巷的出现从结果倒推仿佛是自然而然的。若周边的商场只是简单地更新几个店铺可赶不上消费者日渐变挑剔的口味。消费者的成长让人人都想要有差异化的体验和有追求有审美的品牌，同时对于小品牌来说，街道的租金和自由度也让他们容易成长，这让城市中心微更新成为多方互利共赢的一个方法。而城市也需要这样更多的特色体验空间及活力广场的，这些空间体验得城市也更加立体，是体现城市软实力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