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人不卷财，共享按摩椅沦为“坑人生意”
作者：吴邵格 | 编辑：葛伟炜
一张共享按摩椅正在掀起“血雨腥风”。
一名消费者的长发卷进按摩椅内动弹不得；被夹住腿的乘客延误了高铁；按摩椅上虫子蠕动，引发皮肤病；高铁站的公共座位空间被共享按摩椅霸占……共享按摩椅一时成为万人嫌。
想当初，零售君在商场等位吃饭，因为没座，就想着去按摩椅上小坐一会儿。不到一分钟，就因为白嫖座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弹了出去。
有趣的是，自2014年共享业态出现后，一波波共享生意火爆后都没了声量。共享按摩椅反倒越来越多，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国内共享按摩椅业态发展到了哪一步？这是一桩好生意吗？
带着好奇，零售君在上海市内展开了一项针对共享按摩椅的纪实调研。
入 侵
第一站，零售君前往上海市中心区域占地面积最大的商场环球港。
经过一番寻找，在6楼看到了一字排开的5台共享按摩椅，坐落在人流量少的侧方区域。凑近一看，是乐摩吧旗下的产品“元气蛋”，使用界面上写着：10分钟缓解疲劳，12元；18分钟焕发活力，20元；30分钟深度舒压，30元。
图源云享云&乐摩吧官方服务界面
来来往往走过的人不多，在零售君蹲点的10分钟内，有一位使用了按摩功能。问起按摩后的感受，该消费者回答：“算是蛮舒服的。”
随后，零售君前往3公里之内的长宁来福士和龙之梦。来福士没有按摩椅；龙之梦一共27台，零散分布在商场各楼层的角落里。
新零售商业评论摄
下一站，零售君去了虹桥火车站。候车厅中间区域都是普通座椅，共享按摩椅分布在候车厅边缘的空地上，穿插着普通座椅一起。那片区域，共享按摩椅数量比普通座椅要多。
相比虹桥火车站，一些城市的火车站内，共享按摩椅占比过大，让候车乘客意见颇大。例如，福州火车站大厅右侧，按摩椅占了近半数空间；南京火车站某候车厅内有2/3的区域都是共享按摩椅；山东泰安高铁站更被指站厅内大概9成的椅子是按摩椅。有网友吐槽道：“这一年在泰安站都没坐着等过车，只能站着。”
同样10分钟的蹲点，零售君发现，虹桥火车站里超过80把按摩椅没有一人使用。
“火车站的共享按摩椅比商场里的更老旧，一看就不想用。”零售君随机采访了一位乘客，她略带嫌弃地表示，每次她和身边人出游都是把按摩椅当作普通椅子歇个脚。
除了火车站和商场，共享按摩椅已经深入到机场、影院、医院、KTV、酒店、健身房、温泉洗浴中心等地，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新零售商业评论摄
事实上，这场共享按摩椅的“城市渗透运动”早在2017年就开始了。
据天眼查数据显示，2017年共享按摩椅行业新增注册企业数量是2016年的5倍，到了2018年总数已超过100万台。2017~2018年间，资本热钱快速涌入，包括奥佳华、乐摩吧、云享云、奇拉在内的多家共享按摩椅品牌获得融资，又推动行业向前一步。
那时候，共享按摩椅可是一块香饽饽。
我们来算一笔账，如果是个人投放的形式，将一台共享按摩椅投放至二、三线商场，每台给到商场的进场费需100~300元左右，一台与乐摩吧类似的商用按摩椅进购价3000元以上。按照乐摩吧估算，一天7~8人付费使用，日均收入700元，几个月便能回本。
国内共享按摩椅品牌运营商通常以两种形式开展业务，一种是直营，品牌租用物业的场地，投放共享按摩椅，收入全部归品牌所有；另一种是联营，物业提供场地，运营商提供按摩椅，收入二者分成。
关于按摩椅的后期清理，一般是由场地保洁人员负责，运营上支付一定报酬，再配备几名员工负责区域内设备的运维工作。
“早期入行的，甚至3个月就能回本。”盐财经报道中，有从业者提到。而一台共享按摩椅的使用寿命是3~5年，按理来说回本后能“躺赢”2~4年。
崩 盘
到现在，共享按摩椅已不是早期的光景。在几个代理商的表述中，现在按摩椅大多闲置没人消费，营业额不足此前的两成，再加上商场等地入场费、用电成本上涨，合计起来并不划算。
亏损几十万、上百万元已是代理商经营的常态，共享按摩椅创业者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
一般来说代理加盟模式中，加盟商要是赚不到钱，品牌割韭菜也能从中捞上一笔。可从财报信息来看，共享按摩椅品牌的日子却是举步维艰。
例如，共享按摩椅品牌奥佳华今年一季度财报显示，公司亏损超6000万元，现金流转效率不高，财务风险较大。
另据长城证券数据，国内按摩椅头部品牌、摩摩哒母公司荣康集团旗下按摩业务，分为按摩椅、按摩小电器、共享按摩椅三块。其中，共享按摩椅收入明显下滑，占比从2018年的16.02%下降至2021年的2.32%，2021年实现营收0.60亿元，同比减少18.61%。从毛利率上看，2021年已经跌至-14%。即使今年疫情放开后，荣泰的盈收并未好转，最新的半年财报显示，今年上半年相较2022年上半年盈收减少超19%。
图源2023年荣泰健康半年度报告
值得关注的是， 2018年后，荣康集团意识到共享业态存在的问题，逐渐减少了对共享按摩椅业务的投入，投资者也感受到了变化。2020年初，有投资者提问：“公司逐渐放弃共享按摩椅业务，之后的发展准备寻找什么新的利润增长点？”
当时荣康回应，会将共享按摩椅业务向轻资产化、技术输出化转型。现在，摩摩哒不再侧重共享服务板块，而是专注入门级中低端价位产品，转攻电商渠道销售。
从2017年入局算起，共享按摩椅的热度只持续了两三年便风光不再。如今的热议则缘于影院、车站与运营商合作，大规模投放共享按摩椅，因而引起大众关注。以乐摩吧为例，其官网信息显示，截至2022年2月，乐摩吧已覆盖430多个城市，铺设超18万台设备。
在媒体采访中，有乐摩吧员工向媒体透露，今年在推进上市进程，预计明年上市。对此，有网友猜疑，后期市场上冒出那么多按摩椅不过是为了上市造势、造数据。尤其是在市场盈利乏力的情况下，让颓势的共享按摩椅再捞一次上市的价值，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仅如此，从经营模式上看，共享按摩椅本身就有不可持续性的阻碍。第一，共享按摩椅完全依赖消费者的使用来盈利，而共享充电宝除了租赁外，也可销售；
第二，共享按摩椅比其他共享业态更难避免白嫖，商场里不付费而坐在共享按摩椅上的消费者比比皆是；
第三，相比手机充电的刚需，按摩放松的需求更为个性化，与服务更好的按摩店或是使用更为方便的按摩仪相比，共享按摩椅很难让消费者复购。
事实上，消费者的按摩需求一直都在，带动着按摩板块业务不断增长起来，但其中似乎并没有共享按摩椅的一席之地。
后浪研究所发布的《2022年轻人恐病报告》显示，有90.58%的年轻人认为自己的身体不健康，49.8%的年轻人购买养生食品，30.27%的年轻人购买按摩仪。按摩门店方面，数据显示，足疗店正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2022年专业按摩理疗馆增长率超过19%。
相较之下，共享按摩椅更像是尝鲜或是偶发消费，并不是长久的解决方案。
图源小红书账号“李工说按摩椅”
“共享按摩椅已经烂大街了，尤其低端按摩椅，放到医院、火车站这种成排的按摩椅，塑料机芯，收回成本很难。”小红书上，一位从业18年的按摩椅维修工程师谈起共享按摩椅的现状，颇为无奈。附上的照片中，垃圾站里一张张淘汰的商用按摩椅正等待着被处理。
再者，依赖人流量盈利的共享按摩椅与公共空间资源之间有着必然的矛盾。
目前，泰安高铁站、济南部分医院等地已进行整改，拆除大部分按摩椅；有影院从业者提议，在线上售票界面标注出共享按摩椅座位，以便消费者购票时自行做出选择，同时减少影院投放共享按摩椅的安排。后续，大规模铺设共享按摩椅的情况不再，所谓“暴利”和“躺平”的生意，将更难维系。
说起来，共享经济业态似乎难逃这样的命运：本意是方便、高效和性价比，早期进入市场出现一段爆发增长期，因为技术壁垒不高，后期陷入混战局面，运维成本上涨，同时也造成大量资源浪费。
比如，共享雨伞。据2019年头豹产业研究院信息显示，2016~2018年共享雨伞复合增长率高达271.1%，后期“活力摩簦”等多家共享雨伞企业或停止运营，或销声匿迹。
再比如，共享充电宝。国内共享充电宝头部品牌怪兽充电市占率达36%，但从2021年第三季度开始出现收入下滑，连续亏损5个季度，2022年亏损总额超4亿元。
备受关注的共享单车市场也不平静。据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5年我国共享单车市场规模将增长至200亿元。另一边，招股书上，哈啰单车从2018~2020年连续3年亏损几十亿元，2022年美团共享单车所在“新业务”板块亏损284亿元。
持续的经营亏损倒逼共享企业另寻出路——涨价、裁员、从直营转代理模式来降本增效，增加广告收入、产品销售等新盈利方式，等等。
目前来看，部分共享企业或是小幅盈利，或是亏损幅度收缩，但再想回到大刀阔斧猛力发展的局面，那真是天方夜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