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零食折扣店的疯狂与寂寥
作者/晴山
ID/lingshouke
“人为的制造零售业态，几乎没有成功的例子，也很难成功。”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教授陈立平对《灵兽》表示，在这个领域当中，今年异常火热的零食折扣店也是一样的，在资本介入下，整个行业充斥着泡沫。
回顾这一年零食折扣店的发展，从开启疯狂的低价到凶猛下沉开店，一路狂飙，但狂飙背后却是亏损的加盟商越来越多。
零食行业的整合与并购也正在进行中，有人疯狂收割，也有人惨淡收场。
1
疯狂的低价
零食折扣店尽管已经出现了几年，但颠覆性的变化，却是发生在最近一年多。
从2023年上半年开始，在许多县城、乡镇的商业街上，零食很忙、赵一鸣零食、零食有鸣等零食折扣店，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在这些店里，消费者称“如梦游般实现了零食自由”，1.1元一瓶的农夫山泉、2.8元的王老吉、2.9的依云矿泉水，以及2块7的乐事薯片，还有算下来单包售价才几毛钱的小零食包。
相比商超、便利店、专卖店，这些零食折扣店里的商品平均便宜了近20%-30%。
用这样“简单粗暴”的低价攻势，零食折扣店们迅速吊打了传统零售实体店，也迅速占领了不少过去百草味、良品铺子等零食店的市场，更是分食了不少便利店、夫妻老婆店的生意。
2023年，赵一鸣进驻广州时，曾与另一品牌在同一街道上短兵相接，前后相隔不过百米的距离，两家从商品、装修甚至名称都高度相似的品牌为了争夺客源打起了价格战，从8.8折开始一路火拼，每天都在刷新价格新低。
最低的时候，赵一鸣的折扣曾经接近5折，彼时喊出的口号也相当直接，就是简单粗暴但又直达人心的七个字：广州，我们很便宜！
“便宜”两个字，醒目地贴满了零食量贩店内目之所及的每一个地方。
在湖南、江西、广西等省份，如赵一鸣、零食很忙、零食有鸣等品牌的低价战一度打得不可开交，在一条一公里的小街道，最多能有五家零食店，最低折扣曾一度低至4.5折。
蚂蚁商联董事长吴金宏在参加灵兽主办的2023年中国零售创新大会时表示，在永兴路十字路口处有一家戴永红零食店，前后左右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内分布了零食很忙、悠百佳、罗比零食、恰货铺子、零食小铺、零食洲等多家零食店，单零食很忙在附近1公里内就布局了5家门店，每家门店的面积均超过100平方米。
他更是形容低价零食的开店速度和影响是“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有些地方的便利店、夫妻老婆店更是叫苦连连。一位贵阳的便利店主对《灵兽》称，“不知道他们这些店为什么能卖得这么便宜？现在就盼着他们什么时候能恢复原价，附近小区的人都到他们那里去买东西了，我们都没什么生意做了。”
同时，零售巨头们也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盒马CEO侯毅就曾在朋友圈里说道：“嗨特购、好特卖等折扣店纷纷开在盒马鲜生的隔壁和对门，他们价格比我们便宜1/3，我们投入巨资建设的门店销售急剧下降，变成了品牌产品的体验店和展示店。”
为了应对挑战，零售巨头们自己也开启了折扣化转型。
盒马高调宣布“全面折扣化”转型；永辉超市则采用渐进式变革，在门店里增设“正品折扣店”；传统零食店企业良品铺子，也在近期启动了大规模地降价……
2023年，很多零售企业都在围绕着降价、折扣、自有品牌来做转型和改革。
2
寂寥的现实
2023年8月，对于价格战的局势，赵一鸣零食创始人赵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坦言，“不能说打不过，只能说要去打的话，只有输家，没有赢家。”
如今看来，这番话颇有暗示赵一鸣和零食很忙两家合并的走向。
尽管每一家零食量贩品牌都说零食是一个大赛道，但事实上，这个赛道在大家刚一关注时就已经瞬时成为了红海。
在2023年中，零食很忙以平均每天新开六家门店的速度扩张，到10月，其门店数量已经超过了4000家。而在2020年8月时，其门店数量还只有300家。
根据官网数据显示，仅2023年一年，零食很忙就新增了2000家门店，平均每天都有5家新店开业；赵一鸣的扩张速度同样惊人，2023年8月到10月两个月时间，门店从2200家突破至2500家。
目前，上述两家品牌的门店总数已经超过6500家，再加上零食有鸣、爱零食以及万辰集团旗下的零食量贩品牌，整个零食量贩赛道早已突破万店。
与此同时，高度内卷的零售行业中，传统商超仍在大量亏损关店。
但随着扩张的脚步越来越快，零食折扣店的生意也开始暴露弊端。
零食店的两大目标客户群体，一是，价格敏感型；二是，冲动消费型。在商品供给并没有太大差异的前提下，这两个消费群体没有所谓的“品牌忠诚度”，大多数普通消费者都是哪家更便宜就去哪家。
而对比起零食量贩店的品牌价值，消费者更喜欢比较哪家更便宜。
同时，零食店所售卖的产品本身就决定了该行业毛利率不高。此前有媒体报道，一些县城的零食量贩店毛利率，已经从初期的18%被不断压缩至8%。在疯狂扩张的数据背后，是加盟商背负的压力。
此前，几家零食品牌就在江西、湖北、广西、湖南等重合度高的南方省份打得不可开交，为了吸引用户不断降价，最终的结果是加盟商本就不高的毛利率被不断压低。
据零食很忙、赵一鸣零食等品牌的官网信息，零食店加盟看似门槛不高，但实际上品牌方对于加盟商的资质要求还相当严格。
比如加盟选址，几家零食品牌均要求至少要有120-150平方米的门面，门面还要位于单日人流量至少为5万人次的商圈。赵一鸣官方提供的参考加盟预算为55万-60万元，零食很忙的加盟预算为55万元，但实际上算上租金等成本，整体费用要到70万-100万元左右。
低价的基础是不断燃烧的钞票。有加盟商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就算有补贴，不断打折也会让经营陷入焦虑，一旦不打折，很快便会有顾客来问“为什么你家不打折了？”
不管是加盟商还是总部，都不想陷入价格战，但只要有一家开了这个头，其他玩家就注定要跟上。当时，赵定在接受媒体采访中也表达过类似的看法，“公司不会主动通过打折来打价格战，但如果有同行打折的话，公司也会跟进”。
换句话说，零食折扣店是被迫卷起低价的。但雪崩之下，又岂有无辜的雪花？
过度内卷之下，生意也变得相当的低性价比。赵一鸣零食在2022年的收入为12.15亿元，但净利润仅有0.38亿元，净利率约为3.16%，而2023年上半年其收入为27.86亿元，净利润为0.76亿元，净利率约为2.74%。
轰轰烈烈的内卷，的确带来了客群，但不断下跌的净利率却预示着更多挑战。
3
如何崛起的？
面对以疯狂杀出重围的零食折扣店，它究竟是如何崛起的？
从长沙的零食很忙、江西的赵一鸣零食、成都的零食有鸣等来看，其迅速发展离不开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资本推波助澜。
2021年5月，零食很忙拿下了由红杉中国、高榕资本、启承资本、明越资本共同投资的2.4亿元A轮融资；赵一鸣零食则在2023年2月拿到黑蚁资本和良品铺子1.5亿元A轮融资。
两家企业在拿到融资后的半年之中，均新增了上千家新门店。
二是，品牌起源地特有的市场环境。
2020年之前，整个消费行业都在顺应“升级”的趋势，零食集合店也大多强调高端、精品，基本聚焦于城市年轻白领群体。
2017年创立的零食很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卖得很便宜的零食店。追溯这种便宜，源自于湖南特有的市场环境。
纵观湖南的批发零售行业，也可以说是十分发达。两大中国排名前十的商品综合市场里，长沙独占两席——高桥大市场和红星农副产品大市场。高桥大市场是许多零售商的进货渠道，在这个市场上，几乎能够找到所有零食品类，且都是一级经销商，这意味着拿货会相对便宜。
零食很忙的总部就在高桥大市场附近。其发展的早期，就围绕着高桥大市场的一级经销商进货。
不仅是零食很忙，成长于江西的赵一鸣零食、成都的零食有鸣，也有着类似的市场环境。
湖北、湖南、江西等地区，休闲食品上游资源丰富，中游厂商较多，产业链条完整，区域竞争力较强。四川的休闲食品行业注册企业在全国各省中排名前列，本身又是全国排名前五的人口大省，下沉市场足够广阔。这都为零售折扣品牌的站稳脚跟提供了土壤。
三是，对零食折扣店而言，“低价产品组合+加盟连锁渠道杠杆”也是其快速开店、规模化的重要原因。
在2020年之前，无论是线下已有的高端零食品牌、十元店的存在，还是线上已经足够低廉的零食价格，都让行业内外对零食折扣店的模式并不看好。
彼时，市场上更受关注的是社区团购。但是在后续的发展中，社区团购高昂的履约成本，行业激烈的价格战，多家企业的亏损破产，使得社区团逐渐退潮。与此同时，也正是低价产品组合+加盟连锁渠道杠杆的快速开店、规模化的模式，让扎根于线下，一直默默无闻的零食折扣店开始火速发展起来。
四是，经济下行，风靡的降级消费趋势下，大家对待花钱的谨慎态度，可见一斑。同时，在过去三年中，许多人开始了自主创业，希望找到一个合适的窗口，茶饮加盟、餐饮创业都迎来了一波小高潮。零食折扣店也与这个需求匹配，因此有了大量的加盟商进入。
常见的零食折扣店夫妻两人就可以运营下来，从人效上看也是高于便利店的。零食折扣店大多是位于低线城市的街边，这也使得其租金成本低于需要优质点位的便利店。
例如，零食折扣店的加盟成本在30万元-50万元左右，而品牌便利店的加盟成本则在60万元-120万元之间。
更低的资金门槛，也使得零食折扣店在下沉市场快速开花结果。
4
“人为制造的业态，很难成功”
2023年11月10日，零售很忙和赵一鸣宣布合并。
对于国内这种迅速发展起来的零食折扣店，陈立平教授表示，折扣店的概念其实需要澄清一下，它指的是为中产阶级提供平价商品的零售店，是在中产阶级消费降级的背景下产生的。
“而据我了解，国内很多零售折扣品牌是服务下沉市场的低收入群体的业态，这属于廉价商店，不是折扣店。低收入群体的消费力一直存在，所以廉价商店在下沉市场有一定的市场，但在一线城市的核心商圈，它是没有发展空间的，这种业态在未来也不具备发展潜力。”陈立平表示。
其实，早在2019年，陈立平教授就提出“低价格零售”的说法，预言折扣店将在中国兴起。
转辗几年，国内零售进入“全民折扣”的状态，折扣店在国内迅速升温。
但陈立平前段时间在接受《灵兽》访问时一度指出——折扣店不是廉价店。
“真正意义上的折扣店指的是应对中产阶级消费降级而产生的业态，而国内一些面向下沉市场，为了便宜而便宜的零售门店，属于廉价商店，不属于折扣店范畴。”陈立平解释道。
同时他表示，零食折扣店实际上是一个投资驱动的业态扩张，所以说使这个行业产生了很多的非常规的一些现象。例如，日本的折扣零食没有发展起来，跟日本社会的等级制度有很密切的关系，人们一般来说不会在街上去到折扣或者说临期的商店去买东西。“日本很多的零食折扣店和临期的小店，基本上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后来我想可能也是为了避免熟人看到买临期商品会感觉到很没面子。”
“中国折扣店还处于初级水平，还是依靠盘剥供应商来获取价格优势，当供应商的价格没有办法再降低的时候，必然通过偷工减料来实现低价格。真正的折扣店发展是伴随着零售商组织架构的变革，乃至整个流通产业链的变革。”陈立平教授称。
而回顾零食折扣店的疯狂崛起，再到瞬时的泄气，不得不让人反思，中国零售业里，零售商组织架构的变革，乃至整个流通产业链的变革应是当务之急。但问题是，当变革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时，谁又能阻挡它成为一种难以根治的顽疾呢？